白芷

（手机端操作，目录日后补）
章十六·Start Some Rumors With You
晚间是狂欢时刻。
自由一日的最后几个小时，夜幕铺天盖地笼罩下来之前，英灵殿被如潮的人群占领，香槟美酒，觥筹交错。白天还扛着枪穿着战衣的学生们将自己裹进剪裁贴身的高定礼服里，灯光与闪闪发亮的项链耳坠相映生辉。
路明非站在大门前扯了扯领口，又拽了拽袖子，总是消减不去那份不自在。他很少穿这种全身上下都是拘谨的衣服，游戏宅男当惯了，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搭配永不过时。后来跟着昂热、恺撒和楚子航他们混迹过几个高档场面，逐渐从最开始和芬格尔在恺撒酒宴前的草丛堆里穿着租来的廉价西服苟且，到拥有了属于自己身材尺码的高级西装，人生大起大落，如今看来姑且算作令人艳羡。
在他站在门前犹豫的当口，来来往往的人把他打量了个来回，路明非就算想低调也没法继续低调，男孩们纷纷笑着叫他主席，女孩们嬉闹着从他身边跑过，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仍然健步如飞，香水温柔的甜味扑了他一脸，她们挽着手问他站在这里是不是在等他的女伴。
他只能笑着应付。女伴是没有的，男伴也没有，就算曾经的小败狗成长蜕变了，那仍然还是一只单身狗——品种是永远没法变的。
这次的晚会是狮心会和学生会合办的，排面比以往大了不少，在筹办的时候路明非发现，在立场威压下暗通款曲的人不少，在这次晚宴安排公布之后，激动的小情侣在论坛上发帖欢庆。
当然同时被挂到帖子顶端的名字里还有他，作为这次堪称联谊活动的领头人，他和楚子航的八卦传得有声有色，毕竟如今基字当道，两个都是瞩目的人，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被人看在眼里，任何新闻都有拍照留底，被有心人整理汇总发出来，说得颇有那么回事——而且他和楚子航的私交不仅是那几次众人皆知的任务，路明非点开那个爆红的帖子看过，只能说他对腐女的力量一无所知，说得他都快信了。
信楚子航是真的喜欢他。
但怎么可能？
事实证明意淫的东西还是要少看，传染力极强。
自从他走马上任学生会主席后，狮心会和学生会昔日剑拔弩张楚河汉界的气势越来越小，曾经被恺撒带起来要“干死狮心会”的决意早就荡然无存，让路明非接下恺撒长枪和衣钵把矛头继续指向狮心会，难免有强人所难的意思，两边都心照不宣地休战了。
宴会的主旨是吃吃喝喝，他在部门递上来的策划案上签了个拨款的字，索性放任他们随意发挥。他今年升学进入大三，两年的时光感觉比过往十八年过得还要漫长，作为萌新处处好奇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甫一踏入大厅，手机便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来自楚子航的未读消息躺在锁屏界面。
路明非吓了一跳，刚刚还在心里跑火车想到八卦，没多久八卦的正主就发了条短信给他，似乎有种被现场捉包的尴尬和无措。
不过楚子航并不是来闲聊的，消息只有一句话：“你别忘了言灵等级测试。”
还没等路明非从愣神中回复他，消息又接着弹出来一条：“注意安全。”
不得不说，楚子航贴心起来旁的人拍马都追不上，同时也把路明非的秉性拿捏得很准，如果不是这个提醒，路明非早就把七月初楚子航给他提过的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必须在校方给他注射强化药剂之前把自己的言灵交代出来，但是，他的言灵是什么？
他抬头茫然四顾，和一个略眼熟的妹子目光撞在了一起，她冲他笑了一下，捏着高脚杯走了过来。而路明非对她的脸仅停留在眼熟的份上，既叫不出名字又不知其归属，他只得迅速堆起笑容回应过去。
“路主席。”妹子笑得有些狡黠，甚至还跳了挑眉毛，“你是在找我们会长吗？”
哦，狮心会的干事，路明非电光火石间记忆终于回归。
“会长的话，今天下午接到临时任务，晚上不会来哦，我以为他会告诉你呢。”
“额……我们没有互报行程的习惯。”路明非挠了挠头发，把手机按灭塞回了口袋。
他从这个妹子放着光的眼睛里看到了八卦与兴奋，一瞬间他了悟了，这他妈是cp粉吧？夭寿啊，他和楚子航居然都有cp粉了。但他没法反驳她的话，他刚才确实想找楚子航来着，对于那个所谓的“言灵等级测试”，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过在他不知所措时下意识想找楚子航这个行为还是把他自己吓到了，毕竟他以前可没有这种“下意识”。
“噗，路主席你好可爱啊。”妹子不知道思维放飞到了哪里，捂着嘴笑道：“抱歉，刚刚冒犯了，看见你像只迷路的小动物一样就想过来调戏了。”
“没关系没关系。”路明非连连摆手，心下把“迷路的小动物”揉碎了反复念了三四遍，怎么都觉得和自己的形象不搭配。

先开始还是体面的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混血种搞事的本性便暴露了个七七八八。从一个豪放的非裔姑娘撕掉鱼尾长摆作为伊始，她把修身晚礼服变成短裙，露出修长匀称的腿，种族优势显露得一览无余，她甩了高跟鞋赤着脚冲一旁的乐队打了个响指，正演奏着圆舞曲的乐团一改优雅风格，小提琴手率先拉了一个高音，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来了一段劲爆爵士乐。大家一众欢呼，尖叫着点歌，一首首歌名尽是Billboards上脍炙人口的流行歌，以高雅著名的管弦乐队没喝假酒居然也配合演出。再然后，场面就彻底乱了。
路明非眼睁睁地看着高雅晚宴逐渐演变成蹦迪厅，他惊悚地往后退了一步，惊险闪避掉学生会一众的邀请，趁着他还没被拖进漩涡中央之前靠绿植掩护从侧门撤了出去。


路明非闭上了眼睛，周围的空气又一瞬间的凝滞，徐徐微风缭绕在旁侧，似乎有动物的尖啸声，他不能分辨，但下一秒，尖啸的声音变弱，隔壁寝室的动静清晰无比。他偏着头伸长了手臂，流动的风朝更远的地方扩散，然后他捕捉到了整栋寝室楼的声音，包括土壤里爬虫钻土、草丛蜻蜓振翅、天台栏杆蜘蛛织网，一切活的声音，包括人耳无法探听的蝙蝠超声波。路明非收了手，捂着脑袋瞪大了眼睛，扑在床铺上气喘如牛。消息的捕捉需要筛选，如果像他这样一股脑全部塞进脑子里，就像猛然上浮的潜水艇，在压力的冲击下大脑会被挤压变形——虽不是实质存在的压力，精神负荷的力量仍不可小觑。
言灵·镰鼬。
他蜷缩着喘了一会，大脑的剧痛缓缓褪去，他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抬起右手。
他没有说话，指尖突兀地燃烧起一丛火焰，他皱了皱眉，火苗噗地一声涨大了一圈，径直烧到了他的睡衣袖口，他本人却没有任何烧灼和不适感。但他相信如果任由手上这团火焰长大，它可以烧掉这栋房子。
言灵·君焰。
他不信邪，抓起枕头边上的闹钟，只看了一眼，它的内外构造就清清楚楚地映在了脑子里，就算是闭着眼拆它个十遍，都能重新拼起来的那种。不过拆拼闹钟通常都是小孩子的理科入门实验课，授课地点在自家地毯，路明非觉得闹钟的难度还不够，他把目光移到了亮着指示灯已经进入屏幕保护的笔记本电脑上。
三秒后他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他走到浴室，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轻飘飘地在手上划了一下，因为力气太小无事发生，他啧了一声，手上施力，血从银白的刀刃涌出来，他扔了刀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这道小口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抬眼盯着镜子，镜子里的他狼狈至极，额头因为方才的剧烈头疼正布满汗珠，刘海粘黏在一起，眼缘通红仿佛刚从网吧通宵出来，满脸濒临虚脱的仙气。然而最突出的是眼睛，与本人的疲惫截然不同，他的双眼神采奕奕，熔炼的金色在其中流淌，瞳孔是野兽一般都竖线，正牵带着五官朝着镜中的自己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被自己的笑吓到了。
这个表情是如此的像路鸣泽，通透一切、掌控一切，嘲讽又轻蔑。
自由一日后的第二天，他和昂热从办公室走出来，趴在桌子睡觉显然效果不佳，他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昂热在一边笑着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恍恍惚惚的流过一些色泽晦暗不明的画面。
昂热爱找他喝下午茶，从大一开始便有的传统，有时候会带着他去跟那帮老学究开会，他一个字也听不懂，通常在会议途中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他好像睡得没有那么死。
他偷偷瞥了一眼昂热，把嘴边的疑问又吞了回去。
临别时昂热也跟他提起了“言灵等级测试”，初步拟定在两天后进行，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他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但至于究竟拿什么言灵出来交差？路明非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自从天空与风之王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他的五感敏感度上升得很快，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力量再无约束力，几乎快要膨胀开来。
路鸣泽当初那句“解开了血统禁锢”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他在寝室随便试了几个他熟知的言灵，不需要吟唱——据他所知楚子航的君焰释放前有一长段古龙文吟唱，但他似乎不需要，释放言灵就跟呼吸一样自然顺畅，甚至手上的小伤口都不需要喊那句“不要死”，身体迅速治愈了它。
他又去洗了个澡，精疲力竭地把自己扔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